1994年,我坐火车去包头上学。置身于闷热的车厢中,感觉自己像沙丁鱼,跟窗外昏黄的风胶着在一起。天亮了,又黑了,我却毫无睡意,听咣当咣当的车轮声似笨重的夯,敲击着那趟号称“草原列”的车……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,而且是现在早已淘汰的绿皮火车。当时,通辽没有直达包头的车次,需要在北京站中转。我清楚地记得,我和爸挤挤巴巴挨到北京,枯坐数小时,又被潮水般的人群裹挟上“草原列”,开始30个小时的漫长之旅,到包头时腿都肿了,睡梦里还依稀看见通辽火车站暗沉沉的影子,听见简陋的大厅里喇叭空寂地回响……此后,我在通辽和包头之间奔波——像匆匆来去的候鸟。好在不知不觉间,“草原列”提速了,从通辽至北京的车次增加了。再后来,通辽开通了直达呼和浩特的车次,我终于可以免受倒车之苦了。
我和爸都没想到,有一天能在家门口坐火车。2010年,甘库铁路闯进了我的家乡——库伦旗,像一条蜿蜒的巨龙给渴盼交通更便利的人们带来了甘霖。试车那天,人们奔走相告,怀揣激动的心踏进车厢,就像走进了神奇的画里。我后来带儿子坐过这趟车,一路上,看鳞次栉比的新房宽阔平坦的马路潮水般来去,织锦般的田地郁郁葱葱;听劳作的人们欢声笑语,大车小车的歌儿交错而整齐……感觉自己就像小水滴融进了浩渺的湖,在飞速前行的车轮上浸润一个个跳跃的梦。
喜人的变化仿佛绵延的铁轨,次第延伸。2017年,我陪妈去北京。临行前,看着正在修葺的通辽火车站,妈啧啧赞道,“多好哇,修一回年轻一回!”我听着,忽然觉得那高高的脚手架分明就是美好的瞭望塔,将无限风光无尽可能网罗其中。上了车,人们热烈地讨论着即将面世的通新高铁,一个个喜不自胜,话语间洋溢着“鸟枪换炮”的感慨。“啥是高铁?”一个小孩问。三五个大人抢着回答,“就是大飞龙啊,‘呜’一下,就把你送到北京喽!”“高铁呀,就是从通辽到沈阳,一个半点儿就行咧!”……妈在旁边听着,不觉露出了微笑,因为她听明白了——坐高铁去北京,三个半小时就到啦。无独有偶,前两天,亲戚们又说起了试运行的通新高铁,欣喜之情溢于言表。火红的年味儿提前来凑趣,攒簇的呼吸似万有引力,将我瞬间带入16岁那年,与已成为历史的绿皮车面面相觑,其间漂浮的大气分子似全景照相机,一帧帧画面里满是跟铁轨有关的记忆……
“一桥飞架南北,天堑变通途”,我想,毛主席的这句话用在铁路事业上也很贴切,瞧,那四通八达的铁路网连接南北东西——像波涛汹涌的海洋,滚滚的车轮就是一朵朵浪花,在激荡的改革大潮背后默默微笑着,为它吻过的每一寸土地,为它向往的每一方天空,为它怀里流光溢彩的好心情,还有那些兢兢业业的建设者为我们奏响的岁月的合声!我想说,感谢铁路人,让我懂得用爱与过往连接,面对未知的世界仍心怀笃定;感谢1978年那激越的号角,让我明了人生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,即便路漫漫,但只要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,勇敢地迈出第一步,那么,前方迎接我们的除了阴阳交错四季更迭,还有天地间最涤荡人心的豪情,铮铮然拔节作金石声!(王素艳)